八月十五偷金瓜

--威宁瓜灯节
Weining Melon Lantern Festival

作者：乌龙箐箐

        明世宗嘉靖十一年，八月十五日酉时，乌撒卫城东门城楼。夕阳从八仙海^[注一]畔的阳关山下偷偷的溜走了，月亮从神仙洞的山垭里缓缓的抬起了头，慢慢的就来到了卫城的上空。银色的月光静静的洒在了南北顺城街的石板路上，老人家的白胡子在月光之下更显沧桑。华灯初上，万家灯火蜿蜒迤逦在乌龙箐山脊两侧的老街，仿佛散落人间的天上星星。住家户的厨房里偶尔会随风飘出阵阵的饭菜香，也不时传出清脆的杯盏声。

一、传统的中秋习俗

        卫城的孩童们今天的晚饭都吃的比较匆忙，大伙都早早的从狮子街对面的赵家巷跑到了卫城的最高处南苍山山顶上集合，商议今晚该到什么地方去偷瓜，该偷谁家的瓜。肖家兄弟提议去水井湾偷邱老妈妈家的瓜，可以从月照街北侧的小路岔到山背后偷偷的摸到瓜田里，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瓜偷走了。隔壁的小冬生则建议去马槽井上边的尤家坡偷瓜，节前他就去巡了好几趟了，大大粉线瓜一个个的吊在花红树上，看见就会让人想起做瓜灯。但小冬生的提议很快就被小春生否定了，春生说，虽然说八月十五偷瓜不算偷，万一被尤家坡那几个天天练拳习武的伙子看见，着整哚几晃晃还是不划算。最后小伙伴一致决定，馺通祖家沟去，那里的粉线瓜又多又大。

        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习俗，在每年的八月十五这一天天黑之后，卫城的孩童们可以到周边的田地里摘取适量的“粉线瓜”回家做瓜灯，在中秋节这一天不以偷瓜论处，种瓜的人家在这一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可偷之瓜一般仅限用来喂猪的粉线瓜，其它种类可食用的瓜则不在可偷之列。虽说有着这样的民俗约定，但顽皮的孩童们到了无人看守的瓜田里，是不可能只偷粉线瓜的，摘够了做灯笼的粉线瓜之后，常常也会顺手偷上几个大金瓜。

        粉线瓜的学名叫作鱼翅瓜，有的地方视其为餐桌上的美食，但在威宁确实是用来喂猪的，各地习俗不同而已。以前为此还闹过不少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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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瓜灯的制作

        偷瓜与制作瓜灯的工序必须在戌时之前完成，才能在亥时参加全城的瓜灯巡游，子正前结束巡游。粉线瓜偷回家后就由有制作经验的伙伴负责制作、雕刻，先用刀在瓜藤的一端切一个象盘子一样厚度的盖子下来，再用调羹把瓜瓤掏空，留下约三分厚的瓜胚作为灯笼外层，太厚则透光性不好，太薄则瓜胚不稳。粉线瓜晶莹剔透的斑状表皮花纹浑然天成，仿佛天生就与瓜灯有缘。

        把瓜灯掏空洁净后，就需去请有学识的长辈在瓜皮上绘制图案或是撰写与节庆有关的辞赋，然后按照留在瓜皮上笔墨痕迹进行雕刻。雕刻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镂空，将图案或字迹雕切后，再在瓜胚的内侧贴上红纸，通过烛光的映照将红色的图案字迹展示出来。另外一种是悬雕，对雕刻的技艺及刀具的要求都比较高，即是将瓜皮雕去一分厚，留下两分通透性比较好的内胚以透烛光，采用悬雕工艺的瓜灯，其上的图案字迹在烛光的映照下呈现为模糊的黄色。新掏空的粉线瓜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很难用文字描述出来，再与燃烧之后的蜡烛味道相混合，能够长久的存在于人的嗅觉记忆系统之中，每每闻到类似的味道，总会唤起记忆中儿时瓜灯节的场景。

        在去请有学识的长辈绘制图案、撰写辞赋之前，孩童们都要带上家里提前备好的月饼瓜果作为手礼，以示对长辈的尊重。此时亦是卫城军民圆融情感的良机，即便平时邻里之间略有不睦，亦可借着拜节赏月的气氛，沟通交流，平复怨壑。

        瓜灯上雕刻的图案多为与月亮相关的题材，考虑到在脆弱的瓜皮上展现复杂图案的难度，卫城的老先生们更喜欢将天圆地方的钱币绘制在瓜灯上，卫城的孩童们则习惯将这个图案称为古老钱。有的老先生则喜欢绘制简捷的飞鸟图案配合一轮明月，孩童们则习惯称其为飞鹤奔月。亦有很多纯文字的瓜灯，多是书写中秋佳节，八月十五、偷金瓜等文辞，图案文字展现的好与坏，全在雕刻者的手中掌握，即便老先生们的笔力苍劲，有时亦难逃雕刻者的粗枝大叶。当然，更多瓜灯展现的则是图案与文字的组合，多为上弦月牙与庆中秋的祝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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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瓜灯巡游

        为了烘托中秋的气氛，亦有官宦、大户人家亦是提前准备，参加中秋当晚的巡游。因为官宦、军户、大户人家的加入，使得乌撒卫城中秋的瓜灯巡游更加多姿多彩。早在中秋前，他们就提前采买了硕大的粉线瓜进行制作，由专人进行绘制、雕刻，有龙有凤，亦有嫦娥奔月，大户人家的巡游队伍由多人组成，因其制作工艺精湛，所以显得甚为耀眼。

        亥时初，城东官宦人家的瓜灯队已在东门洞下集结，挑着瓜灯的人们先后点燃了瓜灯内蜡烛，一幅幅美轮美奂的图案瞬间呈现在卫城的街道，为节日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欢庆与热闹。瓜灯队顺着朝阳街向着大十街巡游时，沿途的孩童们也提着自己的瓜灯加入了游行的队伍，一时间笑语盈盈，灯火阑珊。

        参加瓜灯巡游的孩童们其实并不怎么关心瓜灯上的图案文字，更在乎的是节日与巡游带给他们的快乐与热闹，喜欢吃月饼的就把中秋叫作月饼节，在乌撒卫古城，孩童们则更愿意把中秋叫作瓜灯节。

        城西大户人家的瓜灯队亦在西门洞下聚齐，今年的主题是百鸟朝凤，一盏盏瓜灯之上雕刻是形态各异的飞鸟，领头的大瓜灯足有两尺长，由两个人用一根竹棍抬着，其上刻绘的是凤凰，瓜灯内的大蜡烛点燃之后，一只活脱脱的凤凰栩栩如生的展现在了人们的面前，并随着行进队伍的缓缓移动而呈现出不同的灯致，迎来了观者的阵阵赞叹。城西的孩童们亦提着自己的瓜灯跟随百鸟朝凤瓜灯队伍，顺着月照街向大十街缓缓推进，一路不断有孩童们加入，队伍越来越长，瓜灯的光芒亦是越来越亮，节日的气氛愈发浓郁。

        城南大户人家的瓜灯队今年展示的主题是金山银山，领头的大瓜灯之上刻绘的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大元宝，其它的小瓜灯之上刻绘的亦是各种各样的元宝，主题虽然俗气，但众多的元宝瓜灯汇集在夜晚的南门洞之下，还真有气势，给人以富甲一方的错觉。也许这正是节日的真谛，让在艰辛生活中挣扎的人们获取片刻喘息的闲乐。长长的瓜灯队从南门洞沿着南泉路向着小石街进发，穿过小石街之后便可抵达大十街。沿途不断有桂花井（陈家天井）、高家井（高家院子）、木碗井（祖家天井）的孩童们加入，因有元宝开路，沿途自然备受瞩目，彩声不断。南泉路沿途水井密布，正是南泉一词的真实写照。

        城北的军户亦是提早进行了精心的准备，今年中秋瓜灯巡游的主题是金龙戏珠，领头的大瓜灯之上刻绘有金光闪闪的龙头，其后的近十只瓜灯上分别刻绘有龙身、龙爪和龙尾，龙身之上的龙甲雕刻尤其逼真。近十只瓜灯依次排开，提着瓜灯的军户们迈着碎步，左右摇晃着身子，远远的望去，好像真的有一条金龙在蜿蜒曲行，这才是真正的乌撒卫龙灯，龙灯一词的来源，最早应该是从灯笼开始的。

        北门的孩童们亦是提着自己的瓜灯，紧跟着金龙戏珠的瓜灯队伍，从北门洞沿着北辰路向大十街进发，以期和东门、西门、南门来的瓜灯队伍汇合，共度中秋，欢庆佳节。

        亥时正，各路瓜灯队在大十街聚齐，各路队伍的瓜灯交相辉映，龙飞凤舞，金光灿灿，宛若仙境。孩童们的欢声笑语灿烁不断，在追逐嬉戏中流连忘返。东门来的孩童们领头齐声诵到：“八月（yue1）十五偷金瓜，偷哚哪家算哪家”。西门来的孩童们也不甘示弱，亦齐声诵到“要偷就偷舅子家，偷出石蹦换疙蛙（ma1）^[注二]”。正当东门、西门的孩童们僵持不下之时，南门、北门的孩童突然一起齐声高诵：“麻麻-麻麻-天灯，麻麻-麻麻-天灯”^[注三]。一声接一声，一浪高过一浪。麻麻-麻麻-天灯的诵辞简捷明快，但在孩童们多次重复诵唱之后，却产生了咒语般的魔力，让人欲罢不能。 东门，西门来的孩童们被南门、北门合力的气势给压住了场子，瞬间就乱了阵脚。不知是谁带的头，干脆也跟着南门、北门的孩童们诵起了：“麻麻-麻麻-天灯，麻麻-麻麻-天灯”。一时间，孩童们带着稚气的浓郁方音响彻了卫城，此起彼伏的诵唱声不停的从大十街阵阵传出。

        卫城东北方向的凤山之上，家住龙王庙旁的牛继春、牛继秋两兄弟正与院子里的伙伴们一起登高望月，俯瞰卫城。抬头只见银汉迢迢，皓月当空。低头却见从四个城门洞出发的瓜灯队伍浩浩荡荡，灯火明灭，宛若游龙，翩若惊鸿。整个卫城在皎洁月光的轻抚之下，点缀着人间的繁星，恍若隔世。莫不是秋风渐凉，真的以为卫城里就是传说中的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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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插图配诗

卫城明月

题乌撒卫

拜准提阁^[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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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 注 和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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